101年12月4日星期二早上我按往常的工作行程，参與7C病房的安寧個案討論會。這次討論的主題很特別，韋醫生請與會的護理師們舉例說明，「在照顧病人時，是否曾經為了要堅持『以病人為中心的理念（也就是站在病人的立場來看事情）』，而強迫自己改變原有、行之多年、很習慣的、自以為很棒的照顧模式，來照顧病人？」，與會的每位護理師們都踴躍的發言、敘述自己在護理生涯中，有多少事蹟是站在病人立場，為病人設想。當大家熱烈討論時，韋醫師逐一點名，檯面下的我也一直努力回想，以前身為臨床護理師的我，是否也曾經有以「病人為中心」，而改變原有照顧模式？我想答案是〝有的〞。以前照護糖尿病足，病人常常會向我下指令，要如何、如何包紮傷口，這樣才會讓自己舒適，但事實上反而造成我的負擔，因為聽從病人的指令的結果就是，包紮的傷口敷料常常會撐不到下一次換藥的時間就脫落。當我跟病人說明後，病人仍堅持要我聽從他的指令，用他喜歡的方式包紮，所以重複的劇碼就不斷上演著。

會後我認真地想「以病人為中心」這口號，對病人及醫護人員到底是好還是壞呢？以前最不喜歡那些具有優柔寡斷特質的醫生，只要病人說不想出院或出院後沒人照顧，那些優柔寡斷的醫生就心軟，就留病人到他高興出院才出院，不僅造成醫療浪費，也讓該住院治療的病人只能一直躺在擁擠的急診室中，無法接受治療。若遇到不服藥的病人，「以病人為中心」這理念告訴病人，不服藥就不服藥，沒關係！但認真想想，這樣做對病人或護理人員是件好事情嗎？沒按時服藥，就延遲下一次服藥時間，甚至一整天，萬一病人搞不清楚狀況，兩餐間藥物服用時間太近，是否會造成藥物過量呢？造成傷害後，病人會不會反咬一口護理人員呢？而病人的要求醫護人員是否都要照單全收呢？我想在這充滿〝醫糾〞的全盛時期，這答案也是肯定的，大家怕惹事生非，怕得罪病人、怕病人去寫投訴信函，種種的害怕，造就什麼都不怕的病人，只要不服他，醫護人員就等著被投訴。

而會中也討論到有腹水症狀的病人，是否一定要堅持監測「體重、腹圍」這件事情，韋醫生也將他的看法跟大家分享，他說：「醫師開立醫囑，要護理人員對病患量體重或腹圍，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動作，只要寫幾個字，或是在電腦上敲幾個鍵。但偉大的醫師很少想到，對於那些臥病在床、甚至是來日無多的癌末病患而言，要測量體重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。護理師必須兩個人弄來笨重的床上磅稱、把病人抬上支架、再努力地搖呀搖讓病人騰空，然後記錄數字。護理人員很累，病患也很累！其實只要偉大的醫師願意改變，他可以動動手觸摸病人的身體、聽聽病患的呼吸音、看看頸靜脈是否有鼓張、按一按肚子，就可以知道病人體內水分的狀態，當然也能得知腹水是否有改善！根本不需要把護理人員和病患都累的半死。重點是，醫師是否願意放棄行之多年、很習慣的、自以為很棒的工作模式，來為病患和護理人員著想？」聽完韋醫生的分享後，我真的深深感動，第一次覺得有醫生是站在以「病人為中心」的立場替病人著想的。還記得以前在病房中看到有腹水症狀的病人都過得很辛苦，肚子大到像懷胎10月那麼大，而且肚皮一個繃的比一個緊，造成呼吸困難而無法平躺休息，甚至連翻個身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。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主治醫生們就下一個「每天監測體重一次」的醫囑，而我們這些護理師們當然就要想盡辦法，每天要有數據才能交差，因此不管病人是否行動不便，還能走的就請他走到護理站使用站式磅秤或坐式磅秤，不能走的，就使用臥式磅秤，也不管病人是否舒服，只想趕快把病人放到正確位置，趕快秤一秤，有數據交差就可以。秤完後，就快馬加鞭地趕到下一床秤下一個病人，每天日復一日的折磨病人，完全沒站在病人立場、為病人設想過。拜現在儀器的發達，醫護人員不再相信自己的視診、聽診、觸診、叩診，只相信儀器所帶來的便利及數據，相信儀器才是萬能的，也將在學校所學的身體評估遠遠拋在腦後。或許有些醫生會反駁說：「沒體重數據，我怎麼幫病人調整藥物、也不知道何時該幫病人抽腹水」等等，一些非常不負責的回答，把全部責任都推給病人和護理人員。大家試著想一想：「倘若今天自己病的要死，連翻身都有困難了，你還會希望有人去搬動你嗎？把你當小豬秤上秤下的嗎？」所以「以病人為中心」到底是出自內心的為病人好，還是為醫護人員好呢？真的值得我們大家省思。